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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5)(1 / 2)





  亥正。

  就是这里,我们东家说,一会请勋旧耆老过来公断,届时还请大哥如实道来。有道是往者不可谏,故园不复,斯人已逝,各为其主并无追究的必要,他们只是想为死去的人讨要一分清白身前名而已。当先的引路人把灯笼交到丁桂手中,准备离开。

  这文绉绉的话像是晁晨那个书生会道的说辞,丁桂没放在心上,只当他们口中的东家便是他,因而摆手:晓得了,不过他本人怎么还没来?

  应该已经出门,不过腿脚慢,还没到。

  丁桂哼了一声,把人打发走,自言自语道:书呆子就是慢吞吞。转念一想,来的应该不只姓晁的书生,那些七老八十的大儒,八成没那么好请,软磨硬泡兼施手段,是会有些耽搁,反正该急的人不是他,慢慢候着便是。

  丁桂抬脚踢飞一颗石子儿,继续嘟囔:怎么选了这么个鬼地方。

  昏惑中,石子儿打在碑之上,听见那道脆音,不像是磕在树根树皮上,丁桂顿时面露疑色,上前查看。拨开厚重的夜雾,身前渐渐显出一块死人碑来,碑阳刻着名,说下头埋着的人叫夏侯真。

  夏侯真?

  闹了半天走到坟堆子上,丁桂赶紧两步后退,舔了舔唇,预备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蹲着,这里环山傍水,有风有木,就怕闹鬼。

  刚这么在心底里起了个念头,背后当真就传来足音。

  丁桂猝然回头,只见一个飘摇的红影打后方走来,一直走到墓前,双臂抱胸,冷冷打量着他。公羊月亦觉得惊奇,这破落堪比乞儿的,莫不就是那深藏不露的鬼剑?

  公羊月开口:我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又是哪位?

  丁桂一头雾水。可既已答应晁晨,便不能不守约,于是,他迎着那道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我,我来讲一个故事。

  故事?

  公羊月觉得很是扯淡。

  没错,一个陈年旧事,丁桂长吁短叹,只等一吐为快后,心中不必再沉甸如山,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人来。

  看样子是还有帮手?

  公羊月环视一圈,并没有瞧见方婧三人的踪迹,只当他还在等同伙,也不急着拿出筹码,只看人还预备折腾什么幺蛾子。

  丁桂翘首往绵竹城的方向望了又望。

  什么故事?公羊月冷不丁开口。

  丁桂也是有脾气的,当年再怎么说也是邓羌麾下大将,晁晨那种死皮赖脸的书生不懂江湖规矩就算了,这个拿剑的上来口气如此冲,又是个什么来路,他叫说就说,被呼来喝去岂非很没面子。

  你再等等不就晓得喽?丁桂拄着拐杖昂起头,口头上顶了回去,这会子,不远处次第燃起火把,蜿蜒逶迤如一条伏草爬行的长蛇,他遂又喊道:你看,这不就来了。我要讲的这个故事有关之人,正是二十一年前自刎于绵竹城下的公羊迟。

  你说什么,公羊迟?

  对,就是公羊迟,所谓开诚投敌,实际另有内情。见他发急,丁桂嗔怪一眼,不明白这年轻人怎地比那些三四十岁的亲历者还要激动。

  公羊月万事不动容,但唯有这件事,历来是他的一大心病,因而有些慌神,上前一步拽着人衣襟敦促:什么内情?你快说,说啊!不,不对,即便有内情,你又如何得知,你是谁,你说的话又如何可信!

  你先松开我衣襟,松开!看着举火把走来的几个人,丁桂没多想,一边拽人手,一边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邓羌麾下

  噗

  他话音未落,一直细箭飞掠而来,公羊月闻风而动,来不及拔剑,只能伸手向前截握。然而,他虽握持,但那箭中藏有机关,尖头破开,脱离母箭,直接没入人的后背,即使想拔也拔不了。

  丁桂站不稳,头重脚轻向下栽。

  公羊月被绊住,离不开,只能挽着人胳膊,半提不提,一面监视左右,一面怕暗器有毒,想运功逼出。

  不行,丁桂唇色发白,硬撑着按住他的手,你运劲我非死即晕,我答应过,今晚一定要当着几大家的面说出真相,还予公道,我不能食言,小伙子,偷袭的人来者不善,恐迟则生变。

  那你说,真相到底是什么?

  丁桂抬头,看着五丈外举着火把当先之人,扬声问道:来者可是绵竹城五家八宗的耆老?我乃丁桂,秦将邓羌麾下副将,当年张育叛秦,将军追讨,围困绵竹,公羊迟夜刺中军大营被擒,将军以屠城要挟,要他,要他

  然而,未等他说完,来者唰啦一声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兵器,将两人团团围住:公羊月,把东西交出来!

  鬼剑?还是鬼剑的小喽啰?公羊月抬眸。

  当中一人发女声,嗓音尖锐如指甲刮擦金器:你都说是鬼,那便下到地府亲自去问阎罗吧!说着,一条钉钩索自她云袖飞出。

  哼,就凭你们?杂碎!

  公羊月动手,剑未出鞘,向前一旋将她武器缠住,拽近些,发现是个桑衣麻裙的村妇,而她身旁的同伙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也都作常人打扮,并未着夜行衣,或是化个唱大戏的妆容来装神弄鬼。

  只听一声铮鸣,公羊月腾身踢鞘,霍然拔剑挥斩,那钉钩索比之绕梁丝品质太逊,瞬间崩得个粉碎。女杀手面上无光,把剩下半截残品往地上一扔,拔出短匕号召近身:你们还在等什么!

  随她话音落下,来人以合围之势,齐齐向公羊月攻去。

  若是没有从天而降一个知晓当年真相的丁桂,以公羊月的武功根本不必站桩打,但现在这老乞儿重伤,别说走动,稍稍腾挪一尺半寸,都会因脏器破裂而亡。

  走不得又暂时杀不出去,公羊月心中有些气浮,撑着丁桂的剑扫荡开刀剑的同时,冲他喊道:邓羌要挟他做何?是不是杀张育?是不是打开绵竹城门?

  是,是

  丁桂强忍抽痛,连声应他,可该来的该听的人一个没来,而荒郊野岭敌手环伺稍不注意便性命有亏,说再多又有何用,想到自己铁甲长戟战城廓,也曾是勇武一世,到头来连个小小的托请都完成不了,他怒而不争,冲昏头脑,只反手去攀公羊月的胳膊,一个劲儿嘟囔:我答应了要说出真相,我不能死,不能,我死了,这世上无人可知,就再没有机会

  这人越是喋喋不休,公羊月越心浮气躁,而后干脆是一咬牙,两指夹出信件,把要交换方婧三人之物,用来引走眼前的杀手,保下丁桂:你们不是想要,有本事就自己来拿!说罢,他提身要走。

  但那群喽罗们却并未跟随,当先一男反而喝道:敢耍我们!要你几张破纸作何?

  方才的女杀手亦看破他的意图,随即叫嚣:来啊,杀不了公羊月,就把那该死的老乞丐给剁成肉泥!

  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