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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1 / 2)





  “左贤王, 这不是魏将军。”蒙佳再次不悦地重复,“这是独鹿王淳于将军,两月前认祖归宗的单于亲子。”

  他将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淳于栾无所谓地轻笑了下, 再抬眸扫向魏濛时,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他坐下,淡声吩咐道:“蒙佳将军, 请您出去稍候片刻, 我有话要与独鹿王说。”

  事情的发展在蒙佳的预料当中, 他没有多惊讶的神情, 冲魏濛使了个眼色, 转身退出去。

  按着他们原先商定好的计划, 蒙佳先行离开, 然后使计调开淳于栾大帐外的守兵,用自己的人手替下。魏濛会在帐中与淳于栾发生争吵,他装作进去劝架的样子,安抚淳于栾, 让他喝下毒酒。这种毒刚服下的反应只是昏睡, 淳于栾重伤未愈,对外宣称他是动怒后伤了身,也没人会怀疑。等过几日仗打起来, 就更没有人顾得上淳于栾的死活了。

  这是蒙佳诱骗魏濛的计策。

  在他的真实打算里, 他在淳于栾喝下毒酒后, 会立刻以为淳于栾报仇的名义出手杀了魏濛,再大声呼喊引人过来。目的是让淳于栾的心腹查尔瓜认为魏濛通敌, 蓄意谋害淳于栾, 被他识破后击杀。

  如此一来, 他便可一箭双雕除掉两个心腹大患。而等到攻城战时, 设计让查尔瓜战死也不会是件难事。

  不出半月,他便可以带着捷报班师。肃清逆臣、攘除外祸,一举双得。

  蒙佳走出大帐时的背影挺得笔直,如果现在有人在他面前,一定能一眼看出他胜券在握的笑容。

  营帐内,淳于栾双目死死攥着魏濛,戴着深翠色玉扳指的右手拇指轻叩桌面,低声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老单于老了,脑子也不清醒,才会受你蒙骗。魏濛,我了解你,你和裴原演了一出好戏,表面上割袍断义,实际上暗通款曲。你就是想进入王庭内部,搅得我们不得安生,最好内讧起来,好让你们渔翁得利,是不是?”

  “你误会我了。”魏濛在他对面坐下,诚恳道,“你可以去问问蒙佳将军,在王庭的这两个月,我可什么都没做,我是真心归顺的。”

  “当我是三岁小儿?说那些一眼就能看破的假话。”淳于栾不屑地哼了声,“劝你赶紧离开这里,能滚多远滚多远,否则,我今晚就割下你的头颅,当作城破那日,送给裴原的一份厚礼。”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与裴原之间确实出现了一些裂痕,最后分道扬镳,但不仅是外头风传的那些原因。”魏濛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是因为我对济北王妃心生爱意,想暗中与她交好,但她竟然告诉了裴原!裴原自然不肯容我,可又害怕损毁王妃的名声……”

  他的话真真假假,听得淳于栾眯起了眼睛。

  “你见过王妃了吗?”魏濛问他,不等回答,又状似痴迷道,“那简直是我梦中的女子,不只是我,我还了解到,蒙佳将军也对王妃一见钟情。在临出征前的那晚,还不顾单于的不满,偷偷与王妃欢好了一夜。”

  淳于栾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他觉得魏濛说的话简直如同鬼扯,但是他又提到蒙佳……淳于栾半信半疑,他故意不迎合魏濛的话题,冷脸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关心你们要和哪个女人上床吗?”

  魏濛道:“王妃其实是喜欢我的。”

  淳于栾怒极:“不要和我讲这些,我不想听。滚出去!”

  “她和蒙佳的那夜,约莫子时的时候,偷偷出来找我。”魏濛无视他的阻拦,继续道,“你知道她告诉了我什么吗?”

  淳于栾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他本就是个易怒的人,魏濛这样死皮赖脸非要与他说闲话的举动让他觉得权威被挑衅,胸口血气翻涌,站起身一把掀翻了桌案:“我说滚出去!你若再不走,我就……”

  “嘘,小声点。”魏濛转头看了看门口的动静,冲淳于栾道,“王妃说,蒙佳将军要杀你。”

  淳于栾愣住。魏濛问:“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

  他摇头道:“王妃告诉我,蒙佳将军受单于之命,备下了毒酒一壶,准备借机劝你饮下。我当时便道,这绝不可能!左贤王功勋赫赫,单于就算对他早有不满,也不可能在大战前这样紧迫的关头要杀掉左贤王呢?即便他着急地要给他刚满周岁的小儿子清出道路来,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淳于栾未曾想到魏濛竟然如此难缠,他很想斥责他的罪过,将他赶出去,甚至立即拖出去杀掉,但是打心底深处,对魏濛所说的话还是生出了疑虑。毕竟单于想除掉他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他心中是知道的。

  “口说无凭,不如亲自验证。”魏濛劝道,“如果这是假的,你也不会损失什么,反倒更能与蒙佳将军同心协力,一起抗敌。但若是真的,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得感激我。”

  淳于栾看他半晌,问:“为什么帮我?”

  魏濛坦然答道:“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女人,想和她双宿双飞。”

  ……真是莫名其妙的理由。淳于栾哑口无言,他沉默一会,问:“怎么试探?”

  “简单,你装作与我争吵便可。”魏濛挑眉道,“来打我一拳。”

  淳于栾以往只知道裴原这人诡诈多端,经常使出些让人猝不及防的招数,没想到这魏濛竟丝毫不输给裴原。打他一拳?

  淳于栾嘴角扯动,毫不客气地一拳朝魏濛的脸挥下去。动作太大扯到胸前伤口,淳于栾闷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魏濛已经一脚踹过来,边大骂道:“狗崽种,找打!”

  淳于栾眼中怒火熊熊,挨下这一脚,怒吼一声反扑过去。

  ……

  蒙佳听到帐内的打斗声,脸上浮现出喜色,暗道魏濛果真上钩。

  他吩咐守在门口的士兵道:“待会我叫你,你便来送酒,送完就出去。我若不唤人进来,谁都不许进!”

  那士兵应下。蒙佳转过身理了理衣裳,换上副忧心忡忡的神情,撩开帘子进去,急切道:“左贤王,独鹿王,你们怎么,怎么打起来了!都是自家兄弟,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动武?”

  他将两人分开,各自扶下坐好,又安抚道:“杯酒泯恩仇,我知你们过往有嫌隙,但以后便是同心同德的手足了,今天这样的日子,该好好地喝上一杯。这样,你们稍等,我去吩咐人摆酒,就算是提前为打赢这场仗庆祝一下!”

  说完,蒙佳看了淳于栾一眼,见他没有拒绝,笑了笑,转身出去。

  帘子撂下,淳于栾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放在膝上的拳也攥紧了。魏濛装作不可置信地一拍大腿:“哎呀,没想到王妃所言非虚,果真有毒酒吗?不过或许是咱们思虑过多,蒙佳将军只是一片好心而已!”

  淳于栾没再说话,沉默地将靴中插着的长刀抽出,握在手中。

  他的靴子是鹿皮所制,高及膝弯,佩刀也足有一尺余长,魏濛看得暗自咂舌。

  他迫不及待地要看接下来的好戏了。

  没过一会,蒙佳再次进来,身后跟着一排传膳的营妓,营妓们无声地将桌子扶起来,菜肴和美酒摆放好,再放上三个琉璃酒盏。一切妥当后,无声地退出。

  蒙佳坐在桌前,先是给淳于栾斟了杯酒,然后给魏濛,最后给自己。

  “两位亲王,蒙佳先干为敬了!”说完后,蒙佳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又将杯口向下示意自己喝完。他原本满面笑容,知道淳于栾一向爱好美酒,更爱豪爽饮酒之人,等着他的喝彩,但在长久的沉寂后,蒙佳的笑挂不住了。

  “这……两位亲王,蒙佳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用我的杯子喝一盏酒。”淳于栾将他面前的琉璃盏推过去,琉璃与桌案相碰发出清脆声音,蒙佳的脸色变了一瞬。

  他强撑着笑道:“左贤王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杯子,我的杯子,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淳于栾似笑非笑问,“我的杯底被涂抹上了毒|药,是吗?蒙佳将军。”

  蒙佳震惊地看过去,他喉结滚动一下,刷的看向魏濛。

  蒙佳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子里乱了瞬,很快想到目前最好的办法——现在就杀了淳于栾。淳于栾重伤未愈,身手大打折扣,他与魏濛一同出手,杀他易如反掌。如此一来,计划还能算是顺利进行。

  蒙佳朝魏濛使了个眼色。

  但魏濛笑呵呵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蒙佳急了。他不再指望魏濛,暗中将手伸向腰后,准备自己击杀淳于栾。但手还没碰到刀柄,忽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淳于栾站起身大骂道:“大胆贼人,竟敢在我的帐中欲行不轨吗?”说着,挥刀砍向蒙佳的脖颈。

  削铁如泥的利刃,蒙佳甚至连疼都没感觉到,只看到眼前像有血花溅落,而后便头身分离。

  身子软软倒在地上,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三尺外,双目不甘地圆睁。

  淳于栾双目猩红地平复着呼吸。刚才盛怒之下,他没精力去思考前因后果,现在稍微平复,他意识到不对劲。这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魏濛为什么这么巧合地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又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种吗?怎么可能!

  而且,他杀了蒙佳,最获益的人是谁?

  身后传来铁器相撞的锵锵声,淳于栾敏感地滞住呼吸,电光火石间,他明白自己是中了计,这一切应该都是魏濛的操纵!淳于栾余光瞥见身后的影子,怒喝一声转过身,敏捷地躲过魏濛砍下的利剑,而后跳起,右脚踩着桌案起身,要将手里的刀刺进魏濛腹部。

  他的反应已经极快,可惜的是,刀始终比剑短上一截。

  在淳于栾的刀锋堪堪割破魏濛腹前盔甲的时候,魏濛的剑尖已经从他背后对穿而过。

  淳于栾动作停住,喉中嗬嗬地喘着粗气,不多时,鲜红的血从嘴角处留下来。

  魏濛一把将剑抽出,走到蒙佳的身边,将剑塞到他手里,再回到已经倒地的淳于栾身边,将他手中的刀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