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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仇恨与恐怖的国度(2 / 2)




“黑特兰是个什么样的国度,我已经完全清楚了。如果是那样,为什么基利克的暴动还能成功呢?这可是你刚才说的。而你又说内战至今仍在持续,这太奇怪了嘛!”



阿什抬腿换位交叉起来,“嗯”地发出一声沉吟。



“你说的也是,开场白说得太长似乎不合适。”



佑俐手上银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基利克的暴动是成功的,这样说倒也无妨。”



阿什把目光投向脚下的地板继续讲述:



“他把喀达斯克三世幽禁起来,逮捕了年幼国王身边的亲属和直到最后都不肯投降的掌权者、忠臣和军队干部并判了刑。”



基利克坐上了王位



“他也具有王室血统,所以拥有王位继承权。在这一点上,以前的暴动与基利克的暴动是不尽相同的。”



但是,问题在于另一方面。



“以前的暴动、起义都是势单力薄的一般百姓以锄镐为武器发动的,他们在受过训练、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面前好比螳臂挡车,不堪一击。”



而基利克的军队却迥然不同,他所率领的起义军既非食不果腹的农民,也不是怒火万丈的矿工。



“他身为贫穷贵族却豢养了自己的军队吗?”阿久问道。



“没有,”阿什摇摇头,“所以,他是调集来的。”



不死之身的军团!



佑俐瞪大了眼睛:“不死的军人们?”



“是的。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死人嘛!”



基利克调集于暴动旗下并率领征战的是死者军团!



“基利克令他们起死回生了嘛!”



这时,稍稍离开佑俐两人站在窗边的碧空把视线投向窗外并大声说道:“有人来了!”



佑俐跑到碧空身边,这回她自己踩在那条护墙板上,抓住窗框探身向下望去,只见一个身裹像旧毛毯似的小孩敏捷地穿过墓石之间,有时瞻跃过墓石向小屋门口跑来。



“迪米特里!”喊声也传了过来,那是个男孩子,“迪米特里,你回来了吗?”



佑俐大吃一惊:虽然距离很远,但可以看到那座铁门确实仍然关着,密密匝匝缠绕的铁链也原样未动,那孩子是怎么跑进门里边来的呢?



“迪米特里?”阿久问道。



“这是我的名字。”阿什回答着轻轻站起身来走下楼梯。



佑俐毫不迟疑地追了下去,虽然她知道守护法衣能够隐身,但还是蹑手蹑脚地避免发出脚步声。



小屋的歪门板“啪”地打开了。



“啊,迪米特里!”



闯进门的男孩看到走下楼梯的阿什登时笑逐颜开,并像炮弹似的撞了过来。



“你回来啦!”



男孩腾地蹦了上来,阿什——迪米特里轻松地把他接住了。



“怎么搞的呀?既然要回来就打个招呼嘛!”



男孩一只手搂住阿什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拳灵巧地敲打着他的肩窝。



“我刚刚到家。”阿什那犯困似的眼睛也和善地现出笑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烟囱冒烟了嘛!”



男孩得意地撒着娇,跟蹦上来时一样弹力十足地蹦下地去,简直跟耍杂技一样。但他不是正常落地,而是后手翻落地。



佑俐瞪大了眼睛。怎么?这孩子难道是杂技团演员吗?



“哎、哎,礼品呢?”



男孩儿像卖艺的猴子急火火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地寻摸。



“你还是那么能闹腾啊,伍兹!”阿什把腰靠在身边的圆桌上。



“你娘还好吗?”



那个叫伍兹的杂技少年终于消停了下来,他用在近处看也确是破毛毯的披风紧紧地裹住身体——下摆开线像挂着面条,小脸蛋儿罩上了阴云。



他长得眉目清秀,透着几分倔强,但是脸颊却显得很苍白,身板儿也细长而消瘦。他有几岁呢?七岁或者八岁?



“我娘不太好。最近一到晚上就发烧呢!”



“……是吗?”



“迪米特里给的药一直在喝。”



“换几味药试试吧!过后给你送去,礼品也等会儿再看,我还没打开行李呢!”



“我也可以帮忙呀!”



“那可不行哦!村长知道你跑到这儿来,你又要挨训了。”



伍兹撅起嘴巴。领域不同,但倔强孩子的这种表情仍是万国统一的。



“我才不在乎呢!村长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你实在想破掉这个规矩,至少得不让人发现。”



受到告诫,伍兹眼看着就泄了气,开线垂落的披风下摆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那我在家里等着吧!”



“真是乖孩子。”



“你一定马上就来!我娘也等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阿什把伍兹赶到门口,打开门又叮嘱了一番。



“你可要当心啊!”



“我没事儿嘛!”



伍兹劲头十足地跑出去了。目送着小小背影远去,两个谜团同时揭开了。阿什说的是——什么“要当心”?伍兹怎样翻越了那座粗重的栅栏门?



太简单了!他是腾越过来的。这回他来了个前空翻,越过门栏在外面一落地就向阿什挥着手跑了。



然后,他又在墓石上空跳跃着,在墓石之间急转弯穿行而去。他的体能绰绰有余。



“那小家伙——是真人吗?”



阿久惊讶地问道,并在佑俐肩头用后腿立了起来。



“是真人!”阿什回答着牢牢地关上了小屋门,“那叫‘弹簧腿’,嗯,怎么说呢?”



他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就是一种病!”



“能使肌腱力量强大的病吗?有这种病吗?”



佑俐眼中只看到一位小不点儿健将,怎么会是病呢?



“你看到那小子是怎么跑的了吗?”



“嗯。他腿上真有劲儿!”



“但是,他不能直线奔跑。”



听阿什这么一说才发现真是那么回事。从院门到屋门之间好歹有那么一条甬道,可那孩子似乎故意躲开直道穿行在墓石之间。



“‘弹簧腿’拥有超凡的腿力,但是却无法自主控制。那小子老是忍不住闹腾乱跑也是这个原因。他的腿脚会不由自主地动弹。”



所以他不能去学校上学,也不能帮着干农活儿。阿什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那样吗?”



“不,”阿什立刻予以否定,并扬起下巴指指楼上,“刚好,我一边给伍兹他娘配药一边继续给你讲吧!这是——互相关联的事情。”



真是难以置信,配药居然就在那张乱糟糟的圆桌上进行。所以才摆放了试管和烧杯之类的器具!



阿什拉开圆桌旁的小抽斗,取出草根、树叶和装在小瓶里的沙土样粉末等,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操作。



“基利克令死者起死回生,并把他们训练成士兵。”



你用这个去打些水来!他把水壶递给了碧空。阿什开始用佑俐小指那么大的刀子切草根了。



“战乱频仍的穷国,只有死人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如果把那些家伙都激活并训练成士兵的话,无疑会成为强大的军队!”



“可是,激活死者这种事情能做到吗?”



阿什停下手看着佑俐。通过他的表情,佑俐有所顿悟。



“能做到……”她突然感到咽喉干渴起来,“难道是……使用《英雄见闻录》?”



“回答得漂亮!”阿什郑重其事地说道。



“等等,你等等!”



佑俐像刚才那个叫伍兹的男孩儿一样,开始在凌乱的屋内四处转悠起来,因为她无法镇定下来。



“以前也说到过这事儿。我在水内先生的图书室从贤士——绿衣贤士那里听说过,水内为了寻求令死者起死回生的方术,搜集了那么多的书籍。”



阿什慢慢地点点头。



“可是、可是,绿衣贤士说绝对不能去做那种事情,还曾告诫过水内先生呢!可他没有接受。”



“是啊!所以水内弄到了《英雄见闻录》。”



他断然拒绝了绿衣贤士的劝阻!



“那,水内先生也成功了,是吧?”



“没有。”



“为什么?基利克都做到了嘛!只要像基利克那样照着《英雄见闻录》上写的实际操作,应该能够办到的呀!”



“佑俐,坐下!”阿久对挥拳跺脚的佑俐说道。



“可是,阿久……”



“好了,坐下!”



佑俐极不情愿地坐在地板上,阿久用小手“嘣儿”地敲了一下佑俐的鼻头。



“作为奥尔喀斯特,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冷静!”



“请原谅,我忍不住太激动了。”



阿什把圆桌上的酒精灯点燃,又把盛了水的烧杯放上去。火架子腿过分细长,看上去摇摇欲坠。



碧空端着水罐回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随时恭候吩咐。



“我先从《英雄见闻录》的由来说起吧!”阿什继续讲道,“那最初也是记载一个英雄伟业的史书,或许应该称作传记。”



那个英雄的名字叫做奥尔泰奥斯王。



“他也曾被称为胜利之王奥尔泰奥斯。”



大约五百年前,在黑特兰遭到邻国入侵时,他亲自指挥国家军队勇猛果敢地战斗,成功地击退了侵略军。



“当时,黑特兰所处的这块大陆全都陷入战火之中,到处都发生了类似的战争,侵略、吞并、再侵略。某国刚刚胜利很快就败北,描画国境线的地图不出一年就作废,那就是大陆战争时代。”



黑特兰被陆路相接的几个邻国所包围,而且又是这样的小国家,所以侵略接踵而来。打退一国侵略军不久,别的国家又发动了战争,没有喘息的空当。



“士兵就不够了吧?”阿久说道,“因为国家小就意味着人口也少嘛!”



“啊,是啊!”阿什点点头,“所以,奥尔泰奥斯壬就下定决心动用强大的魔法——犯忌的魔法。”



那就是令死去的士兵起死回生,造就一支打不死的军队!



“魔法!”佑俐喃喃自语道。



这个黑特兰是故事中的国家——虚构的世界,魔法的存在似乎顺理成章,因为创造了黑特兰的“编织者”就是如此描写的。



无论它是怎样的魔法!



“多亏有了这支军队,黑特兰打胜了大陆战争,保卫了自己的独立。”



令死者起死回生的犯忌魔法传说从黑特兰建国时期就开始流传了。



“不过即使在五百年前的当时,那也只是零零碎碎的知识,还混杂了编造的内容,照搬那些说法是毫无用处的。王室属下的军事魔导官对此进行了调查研究和反复实验,终于——重新精练成为实用性魔法。这个魔导士叫爱尔姆。”



而且,爱尔姆是一位女子——阿什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佑俐十分惊讶:“一位女子吗?”



“是啊!所以,这也是你所喜欢的、女子独树一帜的故事。”



这好像有点儿疹人,令死者起死回生……不过,以这种方式保卫祖国,所以才堪称伟业!



“这可是有点儿讽刺意味,”阿什像在自言自语,“只有女人能够孕育生命,而令死者起死回生的还是女人的力量。”



因为有了这场胜利,爱尔姆与奥尔泰奥斯王都成了国民敬仰的存在。



“但是爱尔姆并没有将此作为名誉来接受,她离开了王宫。比之国力耗尽而停战的其他国家,黑特兰保持了雄厚的实力并发展得比战前还要强大。在黑特兰还沉醉于胜利的时候,她选择去某个角落默默无闻地度过隐居生活。”



因为她头脑非常清醒!



她知道传说中“起死回生的魔法”被禁忌的原由。



“当这个魔法研究成功时,她曾向国王进言,令死者起死回生的秘诀无疑是获胜的魔法,是能够打造天下无敌军队的魔法。但是,这绝对不是护国魔法!”



即使如此,国王也把这当作吉祥之举吗?



奥尔泰奥斯王显然把这当作吉祥之举——爱尔姆在发什么疯?打退眼前的侵略军不正是保家卫国吗?



“如果使用爱尔姆的秘诀就可以令死者完全复生,不仅仅是形体,就连心智也会原封不动地恢复。”



佑俐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得知战死的儿子和丈夫复生后无论再出征多少次都不会战死的话,很多家属都会高兴吧?”



不知什么原因,阿什没有应答这个问题。



“大陆战争终结了。”



他低声地继续讲述。酒精灯上的烧杯中不知何时已经煮成了某种制剂,沸水的颜色渐渐变红。



“黑特兰国内有一万两千多永不战死的将士。”



他们是绝不死亡、不会倒下的最强大的军人!



“在和平的世道里,他们无事可做。”



已经没有来犯的敌人,没有战场。



“有些人体魄强壮去矿山和农场干活儿,他们本来就是从那里应召入伍的。不过,纯正的军人和习惯于军旅生活并被誉为大陆战争英雄的人们,已经无法还原为普通人去干那些灰头土脸的粗活儿了。”



“你想一想,”阿什看看佑俐问道,“人在得知自己永不死亡时会怎么样?”



不怕危险!不怕任何人!



“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无论什么样的蠢事都能干得出来,是吗?”



佑俐战战兢兢地说出了结论,阿什深深地点点头。



“大陆战争终结后没过几年,黑特兰就变成了强盗杀人横行的国度。”



战争胜利了,而国家却从此兵荒马乱!



“这正是魔导士爱尔姆警告的真谛所在。爱尔姆的秘诀并不是护国魔法。”



即便如此,在大约七年之内,胜利之王奥尔泰奥斯仍然致力于和平地治理国家。大陆上仍可能爆发战争,黑特兰仍需要百战不死的军队。



“但是,极限终于到来了。生存下去,人就会变。刚才你说过,丈夫、儿子、恋人起死回生,女人们、家属们亲眼看到他们化为魔人日复一日地为非作歹,终于无法忍受了。”



奥尔泰奥斯王向黑特兰全境发出告示,命令寻找爱尔姆的去向。



爱尔姆主动来到了王宫。



——怎样才能解除你的秘诀?



面对国王发问,她做出了回答。



——结束我的性命!



“爱尔姆的秘诀与行使它的魔导士性命相连,如果魔导士死去了,起死回生者就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爱尔姆在王宫前广场被处以斩首极刑,百战不死的将士们顷刻间化为灰烬。那些灰烬变成令人恐惧的云层覆盖黑特兰的天空长达十天之久,太阳都没有露面。



“记载爱尔姆秘诀和由此诞生的不死军团战绩以及奥尔泰奥斯王屡战屡胜的书籍,也同时被撕碎烧毁了。”



啊?阿久跳了起来。“那,《英雄见闻录》当时已经消失了吗?”



“全本是消失了,”阿什答道,“但是,有一位魔导士只把爱尔姆的秘诀部分偷偷抄了下来,作为卷轴保管起来。”



那个卷轴长眠于黑特兰历史的黑暗底层。



“直到五十七年前,它才出现在拥有王室血统的贫穷贵族青年基利克面前。”



基利克不忍目睹民众的贫穷困苦揭竿而起,绝不是愚昧人物。基利克志存高远、目光清澈,胸中燃烧着义愤的火焰。



“所以他并没有照搬、套用爱尔姆的秘诀。他自己有一位掌握了高超魔导术的杰出法师。”



在基利克的家族中,也有母系继承的、王室专属魔导官的名门血统。



“基利克填补了爱尔姆秘诀的漏洞。”



起死回生时,恢复了死者生前完全相同的状态,所以后来就会出现问题。如果仅仅需要士兵的话,只需打造战斗机器即可。



也就是说,不需要让他们具备心智。



把他们打造成没有思想、没有欲望、连自己是谁都完全忘掉、只听从真人指挥官的命令、像养熟的猎犬捕捉猎物、杀伤敌手的勇猛士兵即可。



“只要打造出这样的士兵,在暴动结束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整体处置。”



他们没有灵魂,不是真人,用完之后解除咒语还原为死者即可。



这太过分了——佑俐小声地喊道。



“浅薄!”



阿什的口气淡漠,断定果决。煮好的红色液体,开始过滤了。



“五百年前的爱尔姆为何要复苏死者的心智呢?她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虽然这对爱尔姆来说很有必要。”



生命复苏而无心智——不,被迫复苏的死者是一种没有灵魂的存在,在肉体这种真器中是虚无一物的空洞。



“黑暗充斥其中!”



爬满地面的精灵,空中跳跃的无形的破坏力,乃至生者的邪恶欲念。



“在不死之身的士兵躯壳中,这些孽种不断地积蓄起来。基利克率领他们为民众举行了暴动,捷报频传,他们受到广大受苦民众的欢呼拥戴,但那种孽种的积蓄却从未停止过。”



基利克的暴动在短期内即告终结,他坐上了王位,给黑特兰带来了和平,应开始建立为民众谋求幸福的统治。



“起死回生的死者,本来只是赋予了临时生命和‘真器’的存在。”



在其躯壳中充斥了黑暗,浓缩之后,他们的形体也会不断地演化,向着非人物种嬗变。



“基利克把参加暴动的士兵们投入王宫城堡地下的巨大牢狱中。”



当然是为集中处置做准备!



“那座地下牢狱开始出现怪物了,先是近卫军士兵陆续成为了牺牲品。”



他们惨遭怪物——基利克唤醒的死者们的袭击。



“那些家伙吃人肉呢!”



阿久抢在佑俐之前“哎呀呀”地呻唤了几声。



“基利克惊慌不已,召集了王宫下属魔导官并亲自剿灭怪物。在他完成的爱尔姆秘诀中,应该有一道咒语可以把复生者还原回死者。”



然而,对怪物们来说——以充斥躯体的黑暗为“灵魂”而获得性命,那道咒语如今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



怪物们冲破地牢践踏了王宫城堡,很快就冲到街市上行凶作恶。



阿什可能不愿回想那惨不忍睹的景象,抑或是极力想把那些惨状封禁于眼皮之下,他紧紧地闭住了双眼。



“在被基利克推翻的王室残党中,有一伙人想趁此机会赶走基利克,他们非但不去剿灭怪物,反而对怪物施加魔法并操纵其为己所用。”



这样一来,事态就更加恶化了。



“多重矛盾的魔法叠加起来,怪物们越发强大凶猛,衍生出无法预料的怪异变化。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具有再生繁殖能力的家伙们。”



“再生繁殖?”



“砍掉怪物的一只胳膊,那只断臂就会变出一头怪物。砍掉脑袋,那颗脑袋就会变成新种怪物。”



佑俐、阿久和碧空都默然无语了。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那种情景,心灵就会被扭曲变形。此时,令人冷透项背的已不只是钻透窗缝的寒风了。  ’



“剿灭行动……成功了吗?”或许是想听到结果尽快放下心来,阿久问道。



阿什点点头说:“一只一只地、稳扎稳打地彻底消灭。”



“用什么方法?”



“用火攻把它们烧光,这过程同样给人苦不堪言的感觉。”



在剿灭这些怪物的过程中,基利克丢掉了性命。他登上王位只有六十天。



“所以,有的历史学家也把那小子称为六十日王。”



他把基利克叫做那小子!佑俐心中像被什么剐了一下。



“那,好啦!”阿什像是说累了,嗓音有点儿嘶哑,“记载这段过程的《英雄见闻录》就又诞生了,它也被称为《基利克战记》。但是,这个称呼对那家伙有偏袒之嫌,所以如今几乎不再使用了。”



“水内的图书室里有那种书吗?”阿久再次字斟句酌地嘟囔道。



“那可不是原书哦!是抄本的抄本的抄本。书本是会腐朽的嘛!如果内容也因此散失的话,倒也用不着费事儿了。”



一个人说了半天,制剂好像也完成了。阿什站起来,从刚才的小抽斗中取出手掌大的小瓶和裁成四角形的白纸,可能是要用于装药、包药。



“阿什,”佑俐呼唤道,“你那时在什么地方?”



阿什的操作突然停下了。



“你的作者、‘编织者’,也便是描写基利克战役的作者。你是在故事中哪个部分登场的呢?”



听到意外的发问,阿什微笑了,“你都记住了啊!”



佑俐手中捏了一把汗。



“我觉得你跟基利克好像挺亲近的。是不是我胡思乱想了?”



阿什笑得更加开怀,“不,你的直觉很准确!”



碧空发出微弱的、叹息般的惊讶声。



“基利克虽是贫穷贵族,但毕竟得到了分封的领地,是深山里一个叫达纳埃的贫困村落。基利克的父亲是当时罕见的体恤下民的领主,在歉收的年份甚至免收租粮。所以他也很贫穷。”



基利克是个独生子,母亲生下他之后不久就死去了。



“所以,基利克是由奶娘养大的。那位奶娘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也就是我啦!”



基利克和阿什是奶兄弟!



“魔导也是一起学的。”



当时的达纳埃村中,隐居着一位曾任王室魔导长官的老者。



“他就是布朗师父,一位超级优秀的魔导士,可能……他对王室内部无聊的政治纷争已十分厌倦,因此,基利克和我从小就学到了王室魔导院亦不传授的魔法。就算是英才教育吧!”



为了基利克,布朗师父找出记载旧版《英雄见闻录》的一部分卷轴,并且协助研究为爱尔姆的秘诀补遗。



“基利克发起暴动时我本来想跟他去的,但他本人要求我留在达纳埃村,并说这个村子和布朗师父就交给我了。”



因为暴动失败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结果,我就没机会进入王都了。暴动结束没过多久,怪物们就洗劫了深山中的达纳埃村。”



当终于彻底消灭了怪物的时候,村民人数已经减少到一半以下。



“不久传来基利克死亡的消息。布朗师父自杀了,可能他早有心理准备,毒药都提前调配好了。”



不过,布朗师父给阿什留下了几种极为重要的知识。其中就有关于“无名之地”和“黄衣王”的内容。



“当时被‘黄衣王’魔道附体的不是基利克而是布朗师父。”



他想通过协助这位眼眸清澈明亮的青年,为黑特兰民众带来永远的和平与幸福。布朗师父的这个心愿,招来了“英雄”的负能量——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我。”



阿什轻轻摊开双手。沉默降临了,佑俐一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阿久也把身体蜷缩起来。



“坟墓……”碧空发话了,“围绕这座小屋的大量坟墓——还有名叫伍兹的孩子那超人的功力,是怎么回事儿呢?听您刚才说的,似乎与基利克的暴动有某种关联。”



是啊!佑俐把目光转向阿什。



“你的记性真不错啊,无名僧!”阿什的目光十分冷漠,“你的脑袋不是空壳嘛!”



“不要这样讲话!”佑俐阻止道,“碧空是我的仆从,我们是伙伴。”



阿什背过脸去,透过模糊的窗玻璃向外望去。



“我说过,起死回生者变成怪物开始袭击人并把他们活活吃掉。从头到脚咯嘣咯嘣地嚼碎、吞噬。”



不过,偶尔也有人只是受伤而存活下来。



“后来这伙人的身体产生了特异功能!”



他们突然变成了大力士,而且夜视能力极强,听力也十分灵敏,甚至能听到山那边的人声——



“这可能是怪物‘毒素’进入身体,又经过一定时间的聚合反应的结果。”



“那就变成超人了嘛!”佑俐觉得话题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于是提高嗓门询问,“不是什么坏事吧?”



阿什摇摇头:“长久不了。出现那种超能之后,过两三年就会死去。”



“啊……是这样啊!”



“正常人不愿触动那伙人的尸骸,而且也不好意思烧掉尸骸。因为他们本来并不是怪物,却要受到与怪物相同的处置。”



黑特兰国以土葬为主。



“所以便出现了接收那些尸骸的行当,我在这边的本行就是这个。我是特种殡葬工迪米特里。”



所以是“亲近死者的人”!



“那是五十七年前的事情嘛!现在那伙人还有留下的吗?”



“不是有现成的吗?像伍兹那样的。”



伍兹母亲的外公青年时代曾被怪物咬伤过,后来他娶妻生子,孩子也成人结婚有了孩子,不久就会产生与父亲相同的超能。



佑俐小声问道:“会遗传下去,是吗?”



“是的,所以没完没了。



尽管这样,这种超能者的人数也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减少了。另外,像伍兹那样从少年时代开始呈现超能的实例极为罕见,一般都是到了成年有孩子的年纪才开始出现。



“我觉得怪物的‘毒素’是想让自己的血脉永不断绝才那样做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血脉和毒素都具备了精神意志!



“所以伍兹在这个喀纳尔村遭人厌恶嘛!大家都觉得他特别可怕。”



他和母亲在村边一座小窝棚里相依为命。



“伍兹只有阿什一个朋友,是吗?”



佑俐以为阿什会有令她如梦初醒的回答,可阿什只简单应承了一下。



“迪米特里也只有伍兹这一个朋友。”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阿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从佑俐肩头先钻进法衣胸前,又故意从反向钻出,并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我说佑俐啊,我当初就想过,或许他不是讨厌的家伙。”



佑俐用手遮住脸笑了。阿什正在往纸袋里装药,似乎没有发觉。佑俐又向碧空笑了笑。



哎?碧空还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可能仍在为刚才阿什的话感到不快,或者是被冻坏了。



“明天我们去王都,”阿什边操作边说道,“今晚就好好休息吧!路很难走哦!”



“可以飞过去嘛!”阿久指着地板上的徽标说道。



“只靠佑俐的功力是飞不完全程的,况且途中还有要去的地方呢!”



这时,即使询问要去哪里,阿什恐怕也不会明说。再说佑俐自己也累了。



“好的。”佑俐顺从地答道。